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天才透亮,長陽街上辛勞一夜的小販哈欠連連,收拾碗碟,準備回家就寢。
祐夫躡手躡腳穿過渾天儀,要往城北水池。
這是他每日必行。這水池是湧泉,水質特好,清澈見底,清晨的水池旁,總有一群俏麗佳人在池邊梳洗。
少女如雲,玉臂如林。此等狂徒豈可錯過?
祐夫悄悄走過渾天儀。瞧見個紫色布裹放在底下。他走了過去,純粹出於好奇,縱使他即需錢財,也不會將他人失物據為己有。
祐夫叫不出聲,布裹內顯然是個嬰兒。他四處張望,沒見任何人影,看來這是個棄嬰。
他正想抽身離開,褓襁中的嬰兒睜開眼,骨碌碌的紅眼盯著他瞧,霎時祐夫被嬰孩勾住,嬰孩轉動視線,沒見著父母,放聲大哭。
祐夫失了魂似的抱起她,哄道:「乖,你爹娘不要妳,祐夫哥哥來照顧妳。」
女娃身邊塞著一張紙條,上頭提道:梓琿  乙卯九月十七生
祐夫對著女嬰道:「小琿,祐夫哥哥家裡有糖糖,每天還會煮噗肉稀飯給妳吃。」他渾然不知這句話有多像誘拐兒童。

祐夫回到家中,卻不見來人身影。
他大聲喊道:「子心?莫子心?」
一人族小女孩叫著跑入。
人族女孩笑道:「師父,師父。我要養牠。」只見女孩抱著一隻噗噗。
祐夫這才想起錢的問題。他嘆了口氣,揪住噗噗,奮臂一掄,將噗噗丟的老遠。
「按!要入不敷出了!」祐夫心中罵道。
他指指嬰兒,冷冷道:「不成,不成。妳師父現在又多個......按!子心!不准撿!」
卻見子心不知何時已將噗噗抱回,嘟著嘴,不發一語。
祐夫再次將噗噗拋上天,怒道:「師父現在又多個小鬼要養,不准妳養噗噗!」
子心目光粼粼,旋即嚎啕大哭:「我討厭你!」說著,含淚而奔。
「子心!」
祐夫懷中的嬰兒受了驚,哇哇的哭了起來。這讓祐夫不知如何是好。
片刻,祐夫哄睡梓琿,坐在桌邊,等待子心回來。
一天人男子笑著走入,道:「祐夫,好久不見。」
祐夫瞟了一眼,哼哼道:「屎神啊,什麼風把你吹來?」
兩儀冥道:「拜訪老朋友不行麼?」頓了頓,又道:「我方才見到子心在哭,發生什麼事?」
祐夫怪聲怪氣學著子心:「師父,我要養噗噗。噗噗、噗噗、噗噗~那傢伙一天到晚想帶隻畜生回家養!」
兩儀冥笑道:「也難怪,她只有一人麼。」
祐夫冷哼一生,道:「哼!現在不負責任的父母真多。」
「啥?」
祐夫道:「我說混帳父母真多!你身上不也有一個?真不懂現在年輕人怎麼想。」
兩儀冥咋道:「什麼?一個什麼?」
祐夫跺腳道:「小孩!要我說這麼明麼?我今早也撿到一個,正在睡覺」他指指熟睡中的梓琿。
兩儀冥笑道:「看來你好像喜歡小孩。不如這樣,這孩子也讓你養?」
祐夫怒道:「老子這裡不是托兒中心!個人造業個人擔,自己造的種自己養!」
兩儀冥的臉騰的紅了,結巴道:「誰....誰說我生的?我可是天人,這孩子是人族。
祐夫咯咯笑道:「天曉得你勾搭上你個人族女人。」日後他將會知道,這笑容有多麼欠揍。
兩儀冥清清喉嚨,道:「這孩子絕非我親生。若說我是他爹,那麼你?」
他笑了笑,道:「不過還是算了,不可能有女人看上你。」
祐夫臉色勃然大變,狂吼道:「滾出去!」他一腳踹在兩儀冥身上,將其轟出大門。

春秋更易。轉眼梓琿已五歲。
祐夫聽著梓琿和子心的追逐聲,還有噠噠的蹄聲。
蹄聲?
他從椅上跳起,將屋裡那隻畜生拋過城牆。
「師父!你很小器耶!」耳邊傳來子心的抱怨。

似乎出身不明的孩子總受到欺侮。尤其以「雜種」二字譏諷。
「沒爹沒娘的傢伙!雜種,雜種!」一群孩子叫罵著。
梓琿回吼道:「誰說我沒爹娘?只是.....」是了,她是個棄嬰,爹娘狠心的拋棄了她。
一個綁雙髻的孩子叫道:「就是因為妳是雜種,妳爹娘才不要你啦!」
梓琿怒道:「我不是!」
「雜種!雜種!」孩子們叫鬧著。
「閉嘴!」梓琿掩耳哭泣。
與梓琿同行的楚狂罵了回去:「你們才是狗娘養的!」
紮著沖天砲的孩子嘻嘻道:「你不也是雜種?你跟她一個樣啦!」
楚狂吼叫著和那孩子扭打成一團,其他孩子上前助陣,梓琿身後的刀葉和竹間也衝了出去。
「不要打了!你們不要打了!」梓琿哭叫著。
「哇啊!」一個孩子慘叫。
見楚狂一口咬住那孩子的手,咬得見血。
那孩子嚷嚷:「天狗咬人,天狗咬人啦!」其餘的同伴紛紛上前。只聽見楚狂怒吼不斷,活像隻瘋狗。
梓琿叫道:「住手!」
「住手!」
「我叫你們住手!」梓琿吼叫著,拿起一塊石頭丟向孩子們。不偏不倚砸中其中一個孩子。眾人放開楚狂,將目標轉向梓琿。
石頭雨點般落下。縱使梓琿伸出流雲大袖,仍是傷痕纍纍。
夕陽西下。
勝方的孩子嘻嘻哼哼的走了,留下敗方的梓琿、刀葉、竹間、楚狂。沒有一個人不掛綵。
梓琿突然飛奔而去,留下身後愕然的三個男孩。

周圍傳來一陣像是嘔吐混合嚎叫的怪聲,伴隨來自異世界的陰風。
月黑風高,殭屍下崗;初一月尾,行人自危。這是長陽城中的俗諺,也是警告。
三人這才意識到──不知何時,他們來到殭屍橫行的義莊附近。
今天是初一,太陽已落山,沒有月光,朦朧的星光下鬼影幢幢。
竹間抬頭觀星,顫聲道:「初一月尾....行...行人自危。」
刀葉看看他,也抬頭看星相。失聲道:「七月初一,鬼門大開!」
三人面面相覷,拔腿狂奔。
七月初一,鬼門大開;妖魔邪道,絕非昔比。
「叮鈴鈴....叮鈴鈴....」一串詭異的鈴聲。
楚狂忙叫道:「把耳朵摀住!別聽!」
遲了!刀葉和竹間像是被控制,兩眼無神,逕自朝義莊而去。
楚狂急吼道:「快回來!你們會被吸乾的!」他上前拉住兩人,卻怎麼也拉不動。
這就是嗜血殭屍的妖鈴。

曾有旅人連夜趕路,那天也是月黑風高,沒有月光,沒有星光。他提著一隻白燈籠,卻不知怎麼迷了路。等到人們發現他時,已是一具被肢解的乾屍,燈籠還在,不過成了褐燈籠,一種由血乾涸的褐。
為此,縣太老爺召集大批道士與陰陽師前往調查,以昔日城南道觀長──張天師為首。
張天師一行人剿毀大半殭屍,在義莊後方發現座大塚,待棺木出土之際,陰風怒號,邪氣陣陣,一些道行低的,不禁連退幾步。張天師命其二位得意弟子──孫道士與李道士開棺,棺蓋方掀起一縫,屍味撲鼻,連張天師也不禁卻步。
聽得棺蓋落地,令人恐懼的卻不是殭屍本身,而是孫道士!
卻見孫道士半個身子落在棺中,棺內死者緊咬著孫道士的脖子,孫道士哀嚎連連,轉瞬成一乾扁人形。同行的李道士跌坐在地,面無血色,驚恐不已。
法師們紛紛握緊法杖,準備開戰。張天師上前,見棺內死者面如玉,髮如墨,指甲像是新長的,嘴邊卻是乾乾淨淨。張天師反手拔出浸過黑狗血的桃木劍,正要朝殭屍心窩刺下,那殭屍突然一瞪眼一開口,數條毒蟲飛出,繞著張天師轉了幾圈。
張天師兩手都在滴血,不過一條手傷痕纍纍,另一條卻不見蹤影。方才殭屍所在,成深不見抵的大窟窿。眾人議論紛紛之際,傳來陣陣陰森笑聲,隨後串串銅鈴自窟窿飛出,數名年輕陰陽、道士,著魔似的跳入黑暗。張天師狂喝一聲,轉腕拿出一枝童臂般粗的符筆,讓筆毫沾滿自身鮮血,以血祭符,封印鬼洞。
事後,張天師親自向縣太爺請罪。年進六十的張天師,大戰之後,更加蒼老。「老夫無能,縱使以一臂之血、數人之命,也只得那妖孽平日不出,一旦七月陰氣一出,銳不可當。老夫讓數名青年平白送命,自問罪孽深重,懇請發落。」
縣太爺除令其退去掌門,並無苛求。數月後,張天師毒發,引火自焚。

梓琿想要越過宛湖,穿過銅角山,到翟夜谷找師父。
但眼前的情況卻逼得她不得不放棄。
夏夜的宛湖微風清涼,澄淨的湖水反射星光,休眠中的乳白噗在星光下,像是一團團的白蘑菇。
梓琿跑累了,想坐下休息,卻一屁股坐在隻噗寶的身上。那小傢伙噗呼噗呼的哭喊爹娘,沒多久,兩隻龐然大物現身。
現在,噗娘噴著粗氣直瞪她,噗爹刨土一副興師問罪。
梓琿也不知哪條筋不對,竟對著噗爹大吼:「兇屁啊!」說著,竟送了牠一拳。
噗爹吼叫著發動攻擊,梓琿這才恢復理智,趕忙轉身逃跑。
噗爹一直追到宛湖往城北的小徑才放棄,梓琿鬆了口氣。這笨蛋似乎完全沒察覺,要到翟夜當走南宛,而非北宛。
梓琿對著噗爹的背影,叫罵道:「死肥豬!吃那麼肥,當心得心臟病!」又洩憤似的踢了旁邊的咕咕公一腳,自然惹來一陣追殺。

梓琿喘噓噓的來到通往義莊的岔路口。
「叮鈴鈴....叮鈴鈴....」
嗜血妖鈴!
她趕忙掩蓋耳朵,鈴聲依然透過指縫鑽入。
鈴聲似乎對她起不了作用,她緩慢地放下雙手,隱約聽到熟悉的聲音,聞到惡臭的屍位。
「你們兩個笨蛋!回來啊!」前方不遠處,一名男孩扯著另外兩名男孩。
梓琿叫道:「笨蛋楚?」
「你們兩個.....」對方像是沒聽到他聲音,「幹!」他各揍兩名男孩一拳。
梓琿跑過去,跟著呼喚:「刀葉?竹間?」
刀葉和竹間沒看一眼,仍失魂的朝義莊走去。
梓琿提氣,在刀葉耳邊大喝:「刀葉!小刀!」一瞬間,刀葉恢復神志,但隨陣陣鈴響,又復喪智。
梓琿又急又氣,憑她和楚狂根本不能制止。她在衣袖中摸索,冀望能找到救命物品,卻只掏出一張破爛不堪的傳訊符。
梓琿喜悅萬分,直嚷道:「有救了!有救了!」她抽出匕首,輕刺右手食指,攤開符紙,於其上寫:義莊 救
傳訊符在空中上下起伏,梓琿雙手合十,祈求上蒼。符紙不爭氣的落在不到三尺遠處,梓琿氣得直跺腳。
楚狂拉拉她的衣袖,道:「我們也學著阿刀他們的樣,跟進義莊罷!」
梓琿氣沖沖道:「開什麼玩笑!你找....死啊...」她不禁禁聲。只見一群殭屍向兩人走來。
要命!這下可是進退維谷。
梓琿當然不是那種坐以待斃的人。她咬咬牙,提起匕首,強忍著恐懼,道:「我們...殺出重圍罷!」
楚狂道:「那阿刀他們....」
「我們先殺出去找救兵啦!」她已吼叫著攻擊其中一隻殭屍。

不到兩分鐘,兩人已奄奄一息。
連打小野狗尚可能被圍毆,何況殭屍?
刀葉和竹間早已不見蹤影,大概已進入義莊。現在,他們四人將被大卸八塊,就像那個旅人。
梓琿為自己的一時之勇感到罪惡,她不僅沒得逃出,還拖累了三名男孩。可是她又能樣呢?她已經不想反抗,也沒有力氣反抗。
忽聞義莊裡傳來陣陣劍鳴與咒語,使得妖鈴聲顯得紛亂。但她已經無暇注意,只感覺到靈魂正在緩慢的離開身體。
『我死了...也會變殭屍麼....對不住....小刀...竹間...笨蛋楚...』她自責的流下無助的眼淚。
「妖孽休走!我今日.....」她聽到漸漸微弱的制式老腔,便陷入一片黑暗。

「天保大夫,我求你救小琿。」
柔暖的掛燈,滿室的藥味,洪鐘的大聲,溫文的談吐。
『我....在藥舖?』她的思緒還沒恢復過來。
天保負著雙手,搖頭嘆道:「並非我見死不救,她中的毒太深,何況又是屍毒,在下實在無能為力。」
祐夫道:「那怎麼辦?你沒轍,李道長閉關養傷,石倫又沒法拔毒。」她掩嘴,咬牙道:「求求你!花多少錢都行。我看著她長大....不能...不能看著她死...」祐夫的語聲夾雜著哽咽。
天保淡淡道:「錢是事小,可我束手無策。你若不怕傾家蕩產....不妨求助散人。」
祐夫恨恨道:「那老騙子根本救不了人!」
天保若有所思,沉默半晌,喃喃道:「去市集試試運氣罷.....」轉身離去,口中低吟古老歌謠:「崑崙深處王母峰,上有蟠桃治百病,千年只得結一果....」
祐夫擦擦臉,提起沉甸甸的錢袋,道:「在我回來之前,別讓她死。」
當然不可能有蟠桃,天保大夫暗示的是市集上有天價的妙藥。
梓琿不知道祐夫是如何弄到百毒蠱丸。
這是苗疆養蠱師,以百毒鬥蠱,讓其吃盡百毒,再取出曬乾磨粉,混入若干珍奇藥泥,揉成小指大小的藥丸,服之不僅解百毒,亦可終身避毒。因其數量稀少,蔚為珍貴。
她只知道,祐夫來時,錢袋是空的。待回家之際,發現祐夫的寶刀少了好幾把。

十多年後。
「師父!」棕髮紅眼的天人少女一手叉腰,一手擰著祐夫的耳朵,沒好氣的叫著。這少女正是梓琿。
梓琿斥道:「你是守衛耶!膽敢打盹,怠忽職守,予以扣薪水兩百飛錢。」
祐夫不禁喟嘆,『呆呆交了男人,跑了!子心如願抱隻畜生養;小琿當上掌櫃,盛氣凌人,成天只會吐我槽;小醐這著不知好歹的,跟小妃搞曖昧;阿夢?算了罷!乖得跟什麼一樣!我是為誰辛苦為誰忙啊!按!』
造孽啊........



琿言:
阿楚大感謝!果然我跟阿楚是"青梅竹馬"啊我說…XDDDD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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    梓琿/紺/艦長 發表在 痞客邦 留言(2) 人氣()