一道寒光化為圓弧在自己眼前劃過。
  接著,是溫熱的液體灑落到自己身上,她顫著手撫上自己臉頰,感覺到的,只是一陣令人做噁的黏稠,她將手放到眼前,映入眼底的,是一片腥紅。
  突然一道力量輕扯住自己的衣裳,她低下頭,是代她擋下那一劍的他。
  看著半趴在血泊中的勉強撐起上身的他,她開口想要說話,但喉嚨卻想是被什麼東西梗住一般,無法開口。她只能呆站在原地,看著他那雙和她相同的紫色眼眸漸漸失去光彩,而她,無能為力。
  似乎看見了她眼中的懊悔和不甘,他只是一如往常的笑著搖搖頭,用盡了最後的力氣,將他生命中的最後一句話說出了口。
  緊捉著她衣裳的手,緩緩,垂下。

  只透過樹葉間隙縫才能看見的藍天映入眼底。
  夏依特瞄了一眼被攤在自己胸前的『如何運用黑魔法騙錢的一百種方法』後,又轉頭看了看四周,才鬆了口氣。
  「原來是夢啊…」夏依特習慣性的身手握住被藏於衣服下的那條項鍊墜子,紫色眼眸若有所思的望著藍天。
  已經…多久沒做這個夢了?
  手,又握緊了幾分。
  「啊~別想了!」夏依特用力的拍了拍自己臉頰後,動手將書塞回那個總是沒裝多少東西的包包裡,將愛劍往背上一揹,就跳往樹下那片綠意。
  「哇啊!誰啊?!」
  受到驚嚇的喊聲從夏依特身後傳來,她回頭一看,就看見一個戴著眼鏡的黑髮男孩一副受到很大驚嚇的瞪著她。
  「真沒用。」上上下下將那個黑髮小子打量了一會,簡單下了個評語後就轉身走人。
  「喂!妳給我等一下!」氣呼呼的聲音又再次響起。
  夏依特嘆了口氣,緩緩轉身,二手交叉放在胸前一臉不耐煩的看著眼前那個氣呼呼的小鬼,「有事?」她趕時間耶。
  「妳嚇到我了,不道歉啊?」看看,說的很理直氣壯。
  「為什麼要道歉?我睡樹上又沒礙到你。」
  「但妳嚇到我就是礙到我!」某位凱字輩老兄一副理所當然。
  「你坐在樹下沒注意到樹上有人就代表你武術不濟,被嚇到就表示你太沒用,一個大男人這麼禁不起嚇…你可以去撞樹自殺了。」簡單的說,就是不甘她的事。
  「可──」才說了一個字,凱恩就感到一陣令他臉頰微微刺痛的強風掃過他耳邊,接著便聽見身後發出的可怕巨響,他回頭一看,張大了嘴看著剛才還佇立在他身後的那顆大樹,如今已經被劈成二半可憐的分別倒臥在草地兩邊。
  「樹…」就這麼倒了?
  「好好懷念他吧。」夏依特重新將長劍揹回背上後,頭也不回的轉身走人。
  凱恩只能呆呆的看著那個將樹劈成兩半的精靈女子,緩步走遠。



  帶著些許濕氣的夏日微風,輕輕吹進森林。
  「夏依特,就知道妳躲在這裡。」熟悉的笑臉出現在眼前,來者雙手往粗大的樹幹一按,動作靈巧的就坐到夏依特旁邊。
  夏依特只瞄了主動坐到自己身旁的精靈男子一眼後,又將視線放回書本上。
  看見夏依特手上書本的詭異書名後,他嘆了一口氣,伸手抽走夏依特手上的書,「別再看這種奇怪的書了,“如何讓初級治癒術有高級治癒術的效果”?夏依特,與其看這種書,還不如努力修練比較來的實際。」
  「希洛卡,把書還我。」她才看到一半耶。
  「是大哥。」希洛卡千年如一日的再次糾正。
  「我身上流的血只有一半跟你一樣。」意思就是,她不認他這個大哥。
  「就算只有一半,我也是妳大哥。」希洛卡耐心的再次重複不知講了多少年的話,「夏依特,妳什麼時候才打算回家?」
  不想再繼續這個話題,夏依特直接跳下樹作為回答。
  「夏依特!」被自家妹妹的舉動給嚇到命都剩一半的希洛卡也慌忙的跟著跳下。
  才剛在草地上站穩,一名有著銀色長髮、黑色眼眸,穿著一身深色衣服,背上總是揹著一把紅色長劍的精靈男子就出現在她眼前。
  「看樣子希洛卡又跑來找妳認哥哥了?」男子一副很受不了的抓抓頭,對自己好友的舉動也感到很無奈。
  真有耐心,同樣的話題都不知道提過了多少年了。
  「知道就好。」夏依特撇撇嘴,才想繼續開口,卻聽見從上方傳來逐漸大聲的慘叫,接著便聽見自己身後發出『碰』的一聲巨響。站在樹下的一男一女好奇的回頭,卻看見希洛卡現在正以大字型的姿勢歡樂的和草地面對面接觸。
  「銀月,好好管教他吧。」這就是她不想認他的原因之一。
  被點名的銀月只是攤開手,一臉不關他的事的回:
  「自己武術不濟,怨不得人。」真丟臉,他也想假裝不認識他了。
  「真沒同情心……」希洛卡站起身摸摸差點被撞斷的鼻樑哀怨看著自己妹妹和好友。
  「怪你自己吧。」一男一女很有默契的同時開口,還動作一致的聳聳肩。
  「…………」
  還連成一氣,真過分…
  希洛卡嘆了口氣,認命的走向夏依特和銀月。
  屬於夏季的暖風,輕撫過林間,靜靜的,將這共同的回憶吹進三人心中。

  夏依特拿著書,準備找棵希洛卡不知道的樹躲起來看書,好讓她能專心看完一本書,不因希洛卡每次的打擾而中斷。
  有些凌亂的腳步聲伴隨著喘氣聲從前方傳來,夏依特覺得奇怪,她抬眼一看,卻看見刺眼的紅,染滿希洛卡一向穿著的白色衣裳。
  「希洛卡!!」
  夏依特張大了眼,丟下手中的書一骨碌地衝向希洛卡扶起他已經快倒地的身軀,「這是怎麼回事?!」
  嗆鼻的血腥味,讓夏依特有些暈眩,但她仍小心地將希洛卡已經受到重傷的身子輕輕放到一邊的樹下,讓他靠著樹幹坐著後,一手撕開希洛卡的白色衣服,卻看見一道深可見骨的傷痕劃過希洛卡的胸前,夏依特感到喉際被什麼東西梗住,她抬眼看著希洛卡,好半晌才能讓自己開口說話:
  「為什麼會這樣?!」
  希洛卡只是一如往常的笑了笑,對著夏依特搖搖頭後回答:「我沒事。」
  「都傷成這樣還沒事!你是感覺神經也被人家砍壞了嗎?!」夏依特看著從傷口汩汩流出的紅色血液,慌張的用起實在是沒什麼實力的治癒術。
  希洛卡卻一把握住她的手,「別用了,夏依特。」
  「少囉唆,乖乖當你的傷患啦!」見用了一陣子,但傷口卻還是不停的流出鮮血,夏依特咒罵了幾聲後,乾脆撕下自己衣服的一角打算替希洛卡止血。
  希洛卡看著夏依特忙手忙腳,明明很想哭又硬是把淚給吞回去的模樣嘆了口氣,再次握住她的手:
  「夏依特,別用了。」要他讓她治療…說實在話,他會選擇自己動手比較快。
  「別吵啦!」她甩掉他的手,很堅持要幫他止血。
  希洛卡不放棄的再次握住她的手,「夏依特,大哥有事要告訴妳。」
  聽了,夏依特才怔怔的抬頭看向很少用大哥這稱呼開口的希洛卡。
  「夏依特…」他握著她的手,又多了幾分力道,「聽大哥的話,好好活下去…也別恨他。」
  「…他?」
  「這是大哥希望妳能做到的,夏依特,答應我。」
  夏依特看著希洛卡嚴肅的臉,一股不知名的情緒,悄悄從她心底緩緩地,擴散。
  「原來你在這裡啊,希洛卡。」
  熟悉但冷漠的嗓音跟著有些沉重的腳步聲傳來,夏依特轉頭循著聲音來源看去,熟稔的身影就出現在眼前,夏依特高興地看向來人,連忙站起身走向他。
  「銀月!快救──」話還沒說完,一道銀弧就從她眼前劃下,她只感到右臉一陣刺痛,接著便是溫熱的液體緩緩順著臉頰滑下,悄悄滴落到綠色草地上,鮮紅和鮮綠形成了強烈的對比。
  「讓開。」冷漠不帶任何情感的嗓音迴盪在她耳中。
  「銀月……?」
  夏依特怔怔的看著眼前那名應該是自己和希洛卡好友的精靈男子,此時卻拿著紅色長劍指著她,劍上,還沾上了鮮紅色的液體。她想衝上前抓住他的衣領狠狠開口吼他到底是怎麼一回事,但從她胸口傳來的刺痛感,卻緩緩的啃噬著她的四肢,令她只能站在原地楞楞的望著他,無法動彈。
  「夏依特!快讓開!」希洛卡著急的對著她大喊。
  她看著銀月,腦中是一片混亂,她無法相信銀月眼中現在所流露出來的只有冷漠……
  和殺意。
  那是對誰的殺意?對她?還是希洛卡?為什麼那種情緒會出現在他眼中?他們三個…難道不是好友嗎?他劍上的血是誰的?希洛卡的?是他砍傷希洛卡的?為什麼?他和希洛卡不是好友嗎?為什麼…?
  「──為什麼……?」
  銀月只是緩緩將手中的絳凰劍指向夏依特,「我再說一次,讓開。」
  「夏依特!」希洛卡喘著氣勉強站起身子,看著銀月大喊,「銀月!不要殺她!!」
  見夏依特絲毫沒有動作,等的不耐煩的銀月只是緩緩將劍舉起,「既然如此,就別怪我。」
  「銀月───!!!」
  希洛卡的聲音、刺眼的紅、令人作噁的腥味、銀月眼中的冷漠,深深的,嵌入她的腦海中,如同生了根一般,無法,拔除。
  之後,銀月只留下了染了血的絳凰,和倒臥在血泊中,身軀逐漸冰冷僵硬的希洛卡。
  縱然她不願承認,但希洛卡卻是她這世上唯一的親人,唯一的,大哥。

  『活下去…也別恨他……』

  他用盡最後的氣力將這句話送入她耳中後,緩緩闔上眼。
  別恨他?那個腦袋永遠少根筋的大哥怎麼在死前還是這麼蠢?
  也許,也許在那當下她恨過銀月,恨銀月為何奪走她大哥,為何要殺了他好友,為何…要留下絳凰劍。
  恨一個人,是很簡單的一件事,只要對方一個眼神、一句話、一個動作。但恨一個人,也很難。所謂的恨意,並沒有偉大到能撼天動地或是以自己的一生作為代價;那只是一條小巷,只要轉個彎,就能走出小巷,走向大道。
  她並不恨他,但她只想在找到銀月後狠狠的砍他一劍,問他到底是那根筋燒壞。
  這是她活下去唯一個理由。
  也是能令她活下去僅有的,動力。


  終年不散的霧氣始終環繞在這座神遊公園四周,當然,這些霧氣絕對不是對著來人說「歡迎來到神遊公園。」,而是趕走那些無意或有意闖入這邊的旅人。
  說實在話,她實在很不喜歡來到這種活像死人逛的地方,但為了打聽消息,她不得不來。
  才剛踏進神遊公園,一名身材姣好的女子便毫不客氣地拿起手上大刀招呼她,夏依特側身閃過,在下一刀將要砍到自己身上之前,伸出兩指捏住大刀前端,有些受不了的對著眼前女子翻了翻白眼。
  「有話好說,我只是來打聽消息的啦。」這麼熱情的歡迎方式她可承受不起。
  「這裡沒有妳想知道的事。」紅蝶冷冷的回答她後便使力想抽回自己的大刀,但大刀在夏依特手上卻絲毫沒法移動,她這時才盯著夏依特問:「妳想知道什麼?」
  夏依特見對方有意跟她好好說話,也配合的放開手:
  「銀月,和我一樣是個精靈,銀色長髮黑色眼睛,大概還是穿著一身深灰色的衣服。」
  「大概?」這到底是有沒有確定啊?
  「沒辦法,我找他很久了。」她也很無奈啊。
  紅蝶翻著腦中記憶許久,對她搖搖頭,「沒聽過也沒見過。」
  「是嗎,好吧。」夏依特輕嘆了口氣,轉身朝著背後的紅蝶揮揮手,「謝啦,我馬上離開。」
  她摸出胸前的項鍊墜子放到自己手上,看著那條原本應該是戴在希洛卡身上的項鍊一會,緩緩地握緊了楓型銀色墜子。
  銀月…我一定會找到你。
  不惜任何代價……一定…!



【完】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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